【喻黃/索夜】城 07
*前世索夜，今生喻黃
*一切都是胡說八道（。
夜雨聲煩衝入地下神殿的時候，最後一道法陣正好穩穩地落向基石之上。
索克薩爾抬起頭來。眼神中倒映著法術的深色光輝。
“索克，你在這裡！你知不知道……”夜雨聲煩急促的語句忽然停頓了一下，視線順著石室轉了一圈，突然發現甚麼般的哽住，連聲音都染上不可置信來。“你在做甚麼？”
“如你所見。”索克薩爾平靜的回答。他站在神殿中央，遍布著紫黑色法陣的空間蕩漾出危險的光芒，瀰漫了整個視野。而法陣中央包裹的基石，非常緩慢的旋轉著，晶瑩的光芒被陣法的顏色隱去了不少，顯得黯淡許多。
第三次記憶傳承，包括了徹底摧毀藍雨的方法。
他揚起手中的法杖，時不時在法陣光芒削弱下去的地方添上咒文，仍然平靜地說道：“是時候讓一切結束了。”
夜雨聲煩一時之間只能震驚地看著他。
雖然被強制派上了前線，實際上他卻仍然掛心著留守於宮殿之人，在前幾波猛烈的攻擊過去之後，他趁著雙方對峙的空檔間回到了神殿，卻得知索克薩爾指使所有人離開神殿，獨留他自己一人下來。
夜雨聲煩不很清楚他所欲為何，但心中卻有不祥的預感。這個預感在看見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神之後，更加強烈了。
他曾經聽他的老師說過，國王之所以會對索克薩爾退讓三分，尊敬甚至是敬畏他，除了大祭司對於國家的必要性外，還存在一個讓國王忌憚的原因。具體是甚麼，他的老師也不清楚，只知道不是可以在名面上討論的事，這麼多年流傳下來的也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聽說而已。
當初夜雨聲煩只把這個問題當作一般八卦聽聽，索克薩爾是除了自己以外他最了解的人，他知道他若問起，對方絕對不會隱瞞，甚至能收穫比自己的老師更多的資訊，但或許是因為這份信任，讓他覺得有沒有問清這件事其實沒有差別。他並不覺得索克薩爾會做出任何對藍雨不利的事，他將所有的精力與時間貢獻給這座城，這是他所認同並且選擇的信仰，如同他決定成為王軍騎士一樣，都是不可撼動的堅定。
但這一次，他忽然不敢確定了。“索克，你在做甚麼？”
沒有回答他的問題，索克薩爾逕自朝他笑了笑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，而是看像幾乎看不清光芒的基石，露出淡淡的表情。“你應該聽過，立於國王之上的第一術士，擁有的是能左右這座城的能力，那你是否想過，既然他能使這座城生，那為什麼不能使這座城死？”
他的聲音很淡，在一片炫目的法陣之中甚至顯得有些飄渺不清。但夜雨聲煩卻一字不漏地聽清楚這句話，倏忽之間，他明白了他的目的。
“你想要啟動毀滅藍雨的陣法？”夜雨聲煩提高了聲音，幾乎就想不顧一切的直接衝進神殿之中，卻因為顧忌著那些危險而華麗的法陣不敢向前。“你不是不知道，這是這座城市的命脈，一旦‘基石’出事，整個城市都會跟著崩潰。現在的情況雖然嚴峻，可也沒有必要……”
“不，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。”索克薩爾笑了笑，難得打斷他的話。他執杖而立的氣勢裡有某種讓人無法反駁的威嚴和強勢，有那麼一瞬間，夜雨聲煩覺得他彷彿才是那個應該高坐於王座之上，有能力俯視天下的絕對的王。
他緩緩看向夜雨，眼神中滿是溫柔而寬容的情意，然而說出口的話卻完全相反，帶著金戈鐵馬的硝煙氣息。“亂軍的勢力已經侵入到了王城之內，再過不久他們就會攻破這座城堡，燒殺擄掠，盡情的報復。王軍泰半已經四散逃逸，甚至仗著身分強取豪奪、謀害人民，沒有人在乎這座城會怎麼樣了，夜雨，你還不懂嗎？”
他輕輕嘆了口氣，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惋惜。“這座城已經死了，死在人性的貪婪裡。”
“可是我在乎！”夜雨聲煩大吼，像是想透過這樣的舉動制止眼前發生的一切一樣，聲嘶力竭的吼著。“我在乎，你也在乎，難道這樣還不夠嗎？”
“我在乎，你在乎，然後呢？”索克薩爾輕輕笑了起來，像是被逗樂了一般。他輕輕轉動手腕，掌心中浮現出一顆小小的黑色光球，慢慢的塑形成藍雨的模樣，映著他的眼底微微發光。“我們都只是棋子，只是他們用來爭名逐利的武器。鳥盡尚且藏弓，何況是人呢？既然如此，不如就讓這些骯髒的歷史隨著城市沉默，將秘密隱瞞，永遠的存活在回憶之中。”
“即使必須犧牲你自己？”夜雨聲煩質問。之前基石反饋的影響已經對他帶來那麼大的傷害，這樣無疑於自殺的舉動即使他不明白其中的運作過程，也可以輕易推知這背後需要付出的是甚麼代價。
“是的，即使如此。”索克薩爾微笑，聲音中甚至有種慶幸。“那麼你會如何選擇呢，王軍的騎士長，你要將我制伏嗎？”
他的態度太過堅決，甚至沒了幾日前那種猶豫的樣子，一派自然得不過像是在問他下午茶想配哪種點心一樣。但夜雨聲煩畢竟是與他最為熟悉的人，剝開那些淡然與冷靜之後，他依然能看見背後那顆已經千瘡百孔而死寂的心。
其實他也很清楚，藍雨現在的狀況不容樂觀。被恐懼和權力沖昏頭的國王、初嘗勝利滋味而步步進逼的人民，他感受不到他所形容的“這座城在哭泣”，但作為生長於同一片土地上的生靈，他感到非常、非常的難過。
而索克薩爾，必須是負擔了多少悲傷，才會讓一個本應熱愛、奉獻於這座城的人，最終選擇親手將他毀滅。
他不能感同身受，但是，他可以選擇。
他半跪下來，冰雨立在身側，做出了標準的效忠姿勢。
“王軍騎士長夜雨聲煩，在此聽候您的指示。”
*
“後來，亂軍攻破城堡，地下神殿也沒能倖免。我拿著冰雨，站在神殿的台階上，為索克薩爾擊退一個又一個試圖阻止他的入侵者，直到陣法完成，我也因為體力不支被偷襲，一劍穿心而死。”黃少天在神殿的椅子上擺弄了幾個姿勢，像是想模擬當時的狀況一樣。“黑色的法陣覆蓋過整顆基石，而後是來自深處土地崩潰的聲音——那是我記得他的最後一眼。”
喻文州的眼神中流露出哀戚的神色。
“嘿，你別這個表情，那些只是我記得的記憶，不是我真的經歷過的事。”黃少天笑了笑，一個挺身從沾滿塵土的座椅上爬起來，又是那種輕鬆的樣子。“只不過因為我得到的記憶都是第一人稱，方便敘述而已。過去二十多年我可都是個正兒八經的正常人，考導遊證還會考不過的那種。”
他的話讓喻文州的表情稍微緩和一點，不過還遠不到笑出來的地步。黃少天描述的故事太過驚心動魄，他甚至還沒有從那種巨大的悲慟之中走出來。
儘管他知道那些不屬於自己、儘管他知道那些都已經過去。
“……我現在算是知道索克薩爾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記憶封印起來，不讓未來繼承他的人知道了。”黃少天看著喻文州仍然緊皺的雙眉，有些無奈又好笑的開口。“你們要是每一代每一代都這個樣子，不因為心痛過度死個幾次都對不起你們的祖先。”
他湊到他面前來，在對方有些譴責和不解的目光之中，毫無預警的賞了他一個爆栗。
“醒了沒？”黃少天收回手，得意洋洋地看著喻文州摀著額頭，整張臉都皺了起來，白皙的皮膚上很快就出現一枚紅印子。
喻文州勉強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，眼神介在莫名其妙和不可置信中，倒是少了很多方才那種哀傷，大概也是被痛沒了。
他能明白黃少天的意思，也能了解他所謂會因為心痛而死是甚麼意思，當初索克薩爾便是因為以自身去同等的感受藍雨的悲痛，故而選擇將這一切抹去，因此不難理解為什麼他會封印自己的記憶，而非像夜雨聲煩一樣一代一代傳下去。那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輕易接受的。
……不過這傢伙是真的下了狠手，痛到眼淚都快飆出來了。
黃少天看他的眼神中大有怨懟之意，嘿嘿笑的湊過去好心的問：“啊，很痛嗎，我怕你跟索克薩爾一樣，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嘛。”
喻文州：“……”
他嘆口氣，知道對方也是好心，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，復又重新打量起這座宮殿來。
在聽聞故事之前，他對於這座宮殿的印象只停留在雄偉壯闊與不可侵犯之上，卻不知道背後還有這樣多的故事。從黃少天的描述來看，當初索克薩爾確實是鐵了心想要毀滅這座城，夜雨聲煩雖然名為王軍，實際上卻是更向著索克薩爾本人一些的，否則沒有道理在最後關頭時他會選擇一同留下，甚至成為一起加速藍雨毀亡的人之一。
這讓他難得的有些困惑起來。雖然黃少天一再強調那並非屬於他的故事，只是記憶傳承遺留下來的影子，但他確實摸不准繼承了夜雨聲煩記憶的他，對於理應繼承索克薩爾記憶、卻甚麼也想不起來的自己，究竟抱持著甚麼樣的感情。
從他方才的敘述中，喻文州認為黃少天並非特別去區份“自己”以及“夜雨聲煩”，他承接這一切的態度相當輕鬆而且自然，這讓喻文州反而不那麼肯定對方對於自己究竟是否還抱著甚麼期待。
而黃少天如常的微笑中看不出任何端倪。
“啊，這邊的事情差不多就這樣了，說出來輕鬆多了。接下來你想去想留都可以，要在這邊多待一會也無所謂，不過你可能還是得跟著我走才能出去，不然會被攔下來。”他聳聳肩，一副任務到此結束的模樣，熟門熟路的走過神殿內部空間，停在入口處看他，像是想把空間留給他好好消化一下。
喻文州看著他逆光的身影，下意識地在心裡過了一次他的話，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問題。“為什麼要告訴我？”
“嗯？”黃少天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“我的意思是，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情。索克薩爾和夜雨聲煩的事也好，藍雨的事也好，就算我真的作為繼承索克薩爾記憶的人，但是我若甚麼也想不起來，對你來說應該並不需要特別帶我來這邊、甚至告訴我這些事吧？”喻文州問。說完之後自己也愣了一下，像是不解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。
黃少天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問，半張著嘴並沒有馬上回答，反倒是搔了搔頭，露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。
“如果你非要問為什麼的話……可能是因為我自己私心如此吧。”他頓了頓，出乎意料的看起來有些心事被戳穿的困窘害羞。“雖然我都說我能區分夜雨的記憶和我的生活，但其實有些時候想想還是挺難受的。夜雨記得最多的就是索克薩爾的事情，受到他的影響，我總覺得我好像也認識這個人一樣。不瞞你說，其實我第一天在導覽團裡看見你的時候就認出你了，不過我也看出你並不像我們一樣保有那些記憶，所以才想說先緩緩，沒想到居然被你發現我半夜偷偷跑來藍雨的事。”
他狀似無奈地擺擺手，臉上的表情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。“後來我就想吧，反正你早晚會問的，不然就乾乾脆脆的告訴你，我也樂得輕鬆。畢竟關於索克薩爾的選擇，除了清楚內情的夜雨以外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。”
喻文州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裡不對勁之處。“所有人？”
“就是和我們一樣繼承了藍雨城記憶的人……啊，說人人到。”黃少天回過頭去看了一眼，喻文州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，正好看見幾個人從他們方才進入的隧道中走過來，走近一看，居然還不是陌生的人。
那群在黃少天和他進入遺跡時，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看的考古隊。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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巧妙的避開了聖誕節（（
這章開頭是之前寫的百日day91，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出來，說好沒有後續的百日我正在一個勁的打臉中......
下章就完結了！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哇！٩(ˊᗜˋ*)و